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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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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後送走了兩撥人, 就算卓璉筋骨強健, 此刻也有淡淡疲憊從骨子裏彌漫開來。她剛一走到後院, 就聽到瞿氏跟瞿易交談的聲音。

“丹綾的肚子漸漸大了,你們早些把親事辦了吧,免得讓街坊鄰居說嘴, 面上不光彩。”

瞿易明顯有些不願, 他渾身僵硬, 放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,皮膚上迸起青筋, 配上高大的身軀,看起來很是兇惡。

“您也清楚,她之所以懷孕, 完全是出於算計,若是我倆成親的話, 豈不是讓她的奸計得逞了?”

青年的聲音低沈,其中還透著一絲憤怨,卓璉不由搖了搖頭,只覺得瞿易委實荒唐,當初是他舍不得讓丹綾在冰天雪地中吃苦, 便將人帶回了家裏, 眼下連三個月都不到,態度就全然不同了,也不知究竟是人心易變,還是其他什麽緣故。

快步走到堂屋中, 她翻閱著記錄發酵天數的冊子,又提筆補了庫房中酒水的數量,由於太過出神,並沒有註意到緩步接近的男子。

“大嫂。”

突如其來的招呼聲在耳邊響起,卓璉握著筆桿的手輕輕顫了顫,沒有擡眼,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和。

“小叔回來了,你在殿下身邊忙了一整日,廚房裏還熱著牛骨湯,你喝一些,也能墊墊肚子。”

一邊說著,她一邊將桌面上的東西收拾整齊,作勢準備離開。

桓慎偏高,卓璉又坐在木椅上,從這個角度望去,能透過襟口看到如牛乳般白皙細膩的脖頸,纖白雙手有大半藏在袖籠中,露在外面的部分與色澤黯淡的木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“大嫂還在生氣。”這話篤定極了,好像他的判斷與推測不會生出半分錯誤。

年輕男人大馬金刀地坐在她旁邊,帶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,常人根本無法分辨出來,但卓璉嗅覺靈敏,聞到了這股味兒後,下意識屛住呼吸。

“行之只是怕你遇到危險,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從汴州來到京城,必須小心行事,不能有絲毫怠慢。”開口時,桓慎將發燙的茶盞放在掌心,神情誠摯,仿佛剛才所說的話,全都是出於真心,不帶半分作假一般。

但只有他自己清楚,他厭極了九皇子看著卓氏的眼神,說句大不敬的話,簡直是令人作嘔。

這是桓慎的私心,他不說,沒有人會發現,包括卓璉在內。

感受到堪稱鋒銳的視線落在肩頭,卓璉抿了抿唇,緩了口氣才道:“多謝小叔關心,你的提點我時時刻刻都牢記於心,不會有任何越矩之處,免得給你、給整個桓家帶來麻煩。”

堂屋中的空氣霎時間陷入凝滯,她一顆心跳得飛快,緊張的同時也帶著極濃的懼怕。這不到一年的相處,幾乎讓卓璉忘了桓慎的身份,他是未來的鎮國公,亦是將原身剝皮拆骨的兇手。

好在只是幾乎。

這股血腥氣喚醒了她深埋於腦海中的記憶,讓她打了個激靈,站起身就要往外走。

“大嫂不好奇我做了什麽嗎?”桓慎追了上來,微啞的嗓音從後方傳入耳中。

卓璉眉頭皺得更緊,義正言辭地作答:“你白日裏忙的那些事,與皇家有關,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,我只想安生釀酒,又何必自找麻煩?”

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態度究竟有多冷漠,桓慎心裏卻有些惱了,單手按住門板,不讓女人離開。

“小叔有什麽話一並說出來便是,店裏瑣事不少,人也雜,日後你最好直接回府,否則嘮擾了你就不妥了。”

黑眸緊盯著面前那道纖細的背影,桓慎兩手扳著她的肩,強迫人轉過頭,與他對視。

“你在趕我走?”

卓璉沒想到桓慎會如此無禮,一時間怔楞半晌,回過神後便開始不斷掙紮,但男女之間本就有極大的不同,他習武多年,力氣大得驚人,仿佛能將她的肩膀捏碎。

“你放開!桓慎,你無禮!”

到了此刻,卓璉還保留著幾分理智,知道把聲音壓低,避免酒肆眾人發現不對,闖進門,看到這種引人生疑的畫面。

“我再問一次,大嫂可是在責怪行之?”

卓璉本想硬氣些,點頭承認,但無意中對上了那雙黑黝黝的眼睛,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對一只怪物,完全無力反抗。

“我沒有責怪的意思,小叔莫要誤會。”

話音剛落,束縛在雙肩上的鉗制陡然消失,桓慎唇角勾了勾,修長手指撫平衣衫上的褶皺。

“我是為了你好。”

卓璉垂眸不語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門外傳來桓母的聲音,卓璉眸光微閃,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,一把推開桓慎,將門板打開。

桓母看著面色煞白的兒媳,拉著卓璉的手,眼底滿是心疼,“你雖年輕,身子骨卻也不是鐵打的,哪能如此操勞奔波?趕快回家歇著,店裏有我呢。”

餘光瞥見站在房檐下的次子,桓母面露喜色,“把你大嫂送回家,別讓她受累了。”

“不必、”

“你跟他客氣什麽,都是一家人,哪用得著這麽見外?”

卓璉嘴裏發幹,隱隱還帶有極淡的苦意,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跟婆婆解釋,在她猶豫的檔口,已經被桓母從後門推了出去。

砰!

後門被嚴嚴實實闔上,還伴有落鎖的聲音。

桓慎抱臂而立,一瞬不瞬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女人,從她上挑的眼尾往下滑,最終落在了嫣紅的唇瓣上。

“走吧。”

他轉身往十裏巷的方向行去,卓璉心裏雖不願意,但迫於形勢也必須跟上。偌大的京城中,除了酒肆與桓宅以外,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,這種無片瓦遮身的滋味兒,實在稱不上好。

最近天氣逐漸暖和了,道旁的積雪化為粘稠的泥水,不止鞋底沾了一層汙漬,就連裙裾也未能幸免。

桓慎沒有回頭,他早就將卓璉的模樣牢牢纂刻在心,也清楚她鮮少穿嬌妍的衣衫,今日刻意打扮過了,是不是為了那個叫齊鶴年的藥材商?

想得越多,就有一股火氣往外湧,讓他眼底覆滿血絲,尤為猙獰。

年輕男女一前一後走著,好不容易到了宅院門口,桓慎突然頓住腳步,催促一聲:“你先進去。

卓璉依言點頭。

肩膀處還殘留著絲絲痛意,她自然不會犯糊塗,兩手提著裙衫,幾步躍上石階兒,希望能盡快遠離這個煞星。

纖細身影翩然遠去,桓慎一拳捶在旁邊的老榆樹上,冬天樹幹光禿禿的,只聽吱嘎一下,有截枝椏應聲而裂,骨碌骨碌墜在地上。

聽到腳步聲響起,甄琳跟桓蕓飛快地跑了出來,兩名少女一左一右挽著卓璉的胳膊,嘰嘰喳喳的聲音十分快活。

“嫂嫂,甄姐姐教我念詩、描字,我寫了一整天呢。”

擡手捏了捏蕓兒秀氣的鼻尖,卓璉拉著她們坐在炕邊,叮囑道:“要不了幾日就要立春了,但下雪不冷化雪冷,你們兩個千萬別著涼,免得灌了一肚子的苦藥。”

“知道了!知道了!”

桓蕓笑得極甜,看著那張笑臉,壓在卓璉心口的巨石終於減輕些許,她起身走到廚房,將爐竈上燉著的陶罐端下來,盛了三碗豬肚湯,跟兩個小的一起喝著。

“嫂嫂,二哥還沒回來嗎?他辛苦極了,每日早出晚歸的,都見不著人影,也不知到底在忙活什麽。”桓蕓癟了癟嘴。

卓璉頓了下,若無其事道:“他同我一起回了十裏巷,現在還沒進門,估摸著是有別的事情要處理,總不好耽擱了。”

湘靈公主去和親後,邊關就安穩許多,雖有胡人劫掠百姓,卻不再如往日那般囂張,想來會像話本中描述的那樣,三年一過,公主香消玉殞,胡人首領才會撕毀盟約,大舉進犯周朝。

直到天色漆黑,桓慎才進了家門,神情如常,看不出半分異樣。

桓母忍不住叨念,“我千叮嚀萬囑咐,讓你將璉娘送回家,到底去哪瘋鬧了?都二十多歲的人了,怎麽還是不定性?”

桓慎扶著她的手臂,面帶笑意地解釋,“殿下吩咐的事情,兒子還沒做完,也不能懈怠。”

桓母坐在卓璉身邊,似想起了什麽,問了一嘴:“璉娘,慎兒的年紀也不小了,你可認得品行不錯的姑娘?”

“兒媳初到京城,終日裏呆在酒肆內,哪能見著別人?更何況小叔也是個有主意的,我做不了主。”

卓璉不願得罪桓慎,想也不想便將此事推了,今日樊竹君還來到店裏,指不定就是為了與他相會,郎有情妾有意的,若自己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,哪還能討到什麽好果子吃?

聽到她們在議論自己的婚事,桓慎面色一沈,直勾勾地望著卓璉,突然很好奇她的想法。

借著喝湯的機會,卓璉低下頭,只當沒註意到青年異常的神情。

桓母明白兒子不樂意聽這個,嘆了口氣後便轉移了話題,“璉娘,下午卓玉錦登門,沒為難你吧?”

“沒有。”

卓玉錦想要火迫法,以此使清風嘯的品相趨於完美,但自己跟卓家早就鬧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,即使卓家背後站的是樊竹君、是七皇子,她也不會輕易妥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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